【艾路】余烬
“老头，我的人生是有意义的吗。”
“那要等你看过这个世界后才知道。”
01
他把草鞋甩在达旦家的地板上，猎豹似的在被正午日光灼得发烫的草丛间穿行。
——窸窣，窸窣。
他抬手把碍眼的灌木丛拨开，浑不在意密密麻麻的小刺和手掌皮肤较劲。汗液悬在发梢欲落不落，干脆顺着发烫的脸颊一路逶迤。
——嘎吱，嘎吱。米白色的野兔嚼咬草杆，草梗上新冒出绿色的浆液把胸前的一撮毛染上了颜色。知了，知了，小小的绿昆虫拖着嗓子哭也似的叫唤。扑通，扑通，大地随着这心跳声都似乎微微发抖。
抓到你了。他抿抿嘴唇，挂起平日里对镇里人搞恶作剧成功后幸灾乐祸又孩子气的笑脸，比他每次琢磨出一个新必杀技还要快乐，他微微发劲，真的就像只猎豹一样忽倏窜了出去，离地一尺高。
——所有声响都湮灭，那片草丛还在无声晃动。快速从眼前略过的世界在虹膜上揉成了残影，只有风的嘶嘶吟唱撞上他耳膜。
抓到你啦，艾斯！他用最大的声音手脚并用的去拥抱他。
可是草丛里空无一物。
02
“你真不让我省心啊，路飞。”
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艾斯学着长者的口气埋怨年幼几岁的弟弟。
“呜哇哇哇哇艾斯，我找不到你啦！”他站在刚刚摔了个屁墩的草丛前哭鼻子，眼里和鼻孔里同时冒出容量可观的液体。他还是改不掉小孩子的哭法，嘴和鼻子都忙着发挥作用，简直要上气不接下气了。
“喂，哭有什么用啦！真是，下次换我抓你好了吧！”
“那我可以躲到海边去吗？”
“不行！你溺水了不是还要我去捞你吗，旱鸭子就是麻烦。”
“艾斯！我想起来了，海边有两条很大很大的鳄鱼哦，上次就是它们把达旦刚买给我的衣服咬坏了。”
“你有用你的橡皮必杀技揍它们吗？”
“揍了，但是没用，它们一看就很耐打的样子。”
“真是没办法，那我就会会它们吧。”
“好耶！”
03
艾斯好像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烧烧果实的能力了，他的手掌永远像火焰一样烫烫的，眼神也是，面对有两个他一样高的鳄鱼时的表情也是，明明大不了他多少的身躯里仿佛永远都被熊熊的火焰发出的热气鼓动，带着刚刚进行过或正在进行大冒险的快意酣畅。
蛇都睡觉的冬夜里也是，睡在艾斯身边总是最舒服的一件事。
他于是偷偷借着最小的弟弟的特权，趁星星错神打哈欠的空子，裹在棉被里摸到艾斯旁边。
他于是一边听着艾斯的呼噜声一边睡去了，梦里就有火炉辐射出的热量把他笼罩。
永远走在他身前的大哥，做了坏事逃跑会垫在最后，挨达旦骂时永远是站在最前面一脸不认错的样子，比赛永远让他大比分惨败。
永远高自己一头的哥哥，再努力也赶不上的艾斯，先自己一步名扬四海。
再见啦！！17岁的艾斯站在自己的小海贼船上兴高采烈的同他们挥手告别，他于是以同样高昂的精神送别了他。仿佛艾斯也带走了自己的一部分一样，被他偷偷塞进的艾斯的帽沿上，上衣口袋里，裤腰里的那部分，把他的鼓励的呐喊源源不断的灌输进艾斯胸膛，万水千山的一起扬帆闯荡。
等我出名啦！艾斯和所有远行者一样在送行的朋友面前许下豪言壮语。
——等我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但他仿佛听到艾斯是这样说的。
04
航行在上个时代的最后一艘海贼船，在几十年的风霜和血浪联合猛攻下破损不堪，连二十几岁的年轻生命的重量都没能载起。
骤然的心悸和惶然让白胡子没能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红色珠子，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争先恐后的模糊了。众人都哑然的下一秒，弥漫尘土间迸裂出草帽小子的一声哭嚎。
白胡子仿佛听到主舷断裂的清脆一声。无论接下多少炮弹都无伤的身体便如桅杆般倒去。
狼藉而遍地硝烟的战场上，下一秒岩浆就要漫到脚边。硬挺着注射了两次兴奋荷尔蒙的草帽小子却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他听着艾斯在他耳边哽咽着开口，他甚至都没有力气扭头看看他表情。
不可置信与茫然的下一秒，撕裂感铺天盖地。
艾斯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呢。他想不出答案。
其实也不需要答案。
05
路飞。他听到艾斯呼唤着他的名字，和白天得意或者无奈的音调不同，混着喘气声响在他耳边。
他想笑，被艾斯毛里毛躁的动作搞的发疼，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发痒，不知所措的新奇和胸口沉甸甸的喜悦一股脑涌向喉口。
艾斯！但他又想不出该说什么，于是还是呼唤了他的名字。
他感觉好像艾斯放松了一点，但又似乎比他们第一次挑战鳄鱼还要紧张，艾斯的手掌撑开放在他头边，手心烫的吓人。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艾斯警告他，又像威逼又像恳求，路飞抬头咬住他脸颊，喉咙里呜呜的发出含混不清的回答。
成熟的，年长的，领他见识另一个世界的艾斯。
永远奔跑在前方的艾斯。
从来没说过喜欢却教给了他爱为何物的艾斯。
在无数个夜晚长亮的灯光，比黑暗更包容，比月光更温暖，熊熊燃烧在不确定终点站，封存在童年乐园的记忆里，连同艾斯给予他的其他种种，好好的存放进匣子里。
多年后想起还会觉得快乐到有点痛苦。
06
“你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啊。”路飞在之后每个有关艾斯的梦境里回答。他于是看到艾斯转过脸后露出微笑，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艾斯，骗子，他想着。他跑过去想像之前无数次一样跳起来拥抱他。
火焰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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