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不失眠

恶魔,城堡和玫瑰。


结尾仿照百年孤独

赛巴斯第一视角,私设和他签订契约的人不是啵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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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看见了你,隔着震耳欲聋的海浪声,你拾起自己的帽子然后带上,动作缓慢得像是一帧帧的倒放。

那日夕阳耀眼,鸟鸣声阵阵涌来,不知何故让人心生悸动。


三个月后,我回来了。

常年的梅雨季使空气中填满了作呕的霉味,城堡外壁积淀着厚厚的青苔,让人怀疑是哪个贵族多年以来的旧居。

可我知道他就在这儿。

像往常一样,准确的说是像三个月之前一样,我开始准备早餐,刀具和食物都摆放在原来的位置,闭着眼睛都能把它们一一取出。我对这座城堡曾经比任何人都熟悉,每条纹路每块砖瓦都了然于心。我想或许他在困顿时也曾这样做过,试图去想象他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发呆的样子,我摇摇头。

早餐做好后,我打算去叫他起床,不知何时他已站在我身后。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光打量我。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说。

他喝着早茶,并未流露出任何赞许或厌恶,我站立在他的身边,像往常一样,他却开口道,坐下来吧。

少爷。

现在又何必假惺惺的玩弄主仆游戏? 他语带愤怒的讽刺,紧接着又阖上眼。我知道他的疲惫不是出于没有睡好或者别的什么原因,而是蛰伏在他体内的疾病在掏空他,让他身体孱弱得像个老人。


在我走之前,我曾把城堡托付给管家梅林。让他照顾好主人的饮食起居。他不开口,慢悠悠的喝着茶,不知道他到底听见了没有。

在凌晨,我就离开了城堡,梅林悄悄的为我点起一盏灯,我拒绝了那三个家伙为我送行的建议,迎着昼夜不息的阴冷独身离开,雨点吻上帽沿,抚过我的双睫,一点点湿润了风的轨迹。鸦群鸣叫三声,不再开口。

想走就走吧,夏尔是这样说的。

而现在,我回来了,除了无法出口的解释之外什么也没带来。

我服侍他吃过早点之后。他皱着眉头,不打算离去,在餐桌前坐了好久,以一个执事的忠诚,我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陪着他。他抬起头,我问他需要点什么,他摇摇头。欲言又止,我想他是要问我这三个月做了什么,可他终究没说出口。

城堡里的三个仆人依旧是活力满满,见我回来了他们好像也很高兴,可是感觉不到什么真诚,凭直觉,城堡里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我没有问,嘱咐他们去做一些杂活,然后意料之内的去收理更大的烂摊子。

只有在这时候,突然我感到一些世俗的充实。


在为城堡刮去青苔时,管家叫住我,反常的有精神。我想走到他跟前,他说不用,只是有话和我说,边做事边听就好。

我记得,你是在上一任执事死后接替了他的位置?

确实如此。

在那之前呢?

我也是作为仆人在凡多姆海恩家做事。

我记得,我似乎听说,老执事是暴病而亡。但去看过他最后一面的人都说,他的性命是被恶魔夺走的。

已经过了这么久,如果非要知道执事先生的死因,就只能去墓地里追问他了。

但他不像因疾病而死的,对吗?

或许吧,我模棱两可的回复他。

    

青苔刮落时发出细微的响声,金属碰击墙壁的沉闷声,时而中断的谈话声。让周围听起来可怜的空旷。

他已经了解了多少,我无从知道。即便被他知道也无所谓,倒不如说,不妨告诉他更能满足我的趣味。

这个忠诚却老糊涂的管家,真相就在他眼睫毛上悬挂着,过了多少年了,他却还是看不见。我叹息着起身,注视着他离去的佝偻背影。


三个仆人是搬到这座城堡之后才找到的,任何一个若是被别人发现都会被处以最严酷的刑罚,主人收留他们做自己的仆人,可很让人怀疑是不是他们天生就缺了做家务的细胞,做的活时常搞砸。可不管怎么说如此大的地方只有三个人也太过冷清,梅林不爱开口,终日只有寂寂的雨声为伴,世界某一天随着雨声塌落也未可知。而他似乎在那件事之后就孤独惯了,习惯孤独总是件可怕的事。

哦对了,之前我们还种植过玫瑰。

在一天玫瑰枯萎。天色混淆了黄昏和凌晨,锈色的沉默溢满云层。透过玫瑰湿漉漉的枝茎,巨大的困乏次第开放。

他注视着玫瑰,任凭它自然腐烂。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属于落魄贵族家的后裔。据说他们家族也曾名震一时,在一天他的母亲被发觉了私通贵族的儿子,士兵和仇家烧毁了他们的庄园,名誉也顷刻毁于一旦,只有最后的这一个孩子逃到了不为人知的城堡,带着一个执事,一个管家,几名护卫。

他是如何逃出来的,不只是他的父母倾尽最后的财力为他打通了道路,也是我们一路护卫,逃过森林,砍平荆棘,踏过鱼腥的河流,一大片委顿的玫瑰丛只生着无数的刺,只好仔细从中找出道路。如果要把这看做诸神的旨意,那么逃亡之路一定是被恶魔代管,那么一定会有巫女展开浑浊的歌喉,招来叫声嘶哑的乌鸦,腐臭的沼泽。一定会看到厄运紧跟着我们,撒下粘着泥水和血色的一连串脚印。从白天到黑夜,由生到死,血浆从喉咙切断面喷涌而出的惨状蔚为壮观,久而久之也变得麻木。所幸我们撑过去了。

快要走出去时。他终于开口,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哽了沙石。

把我放下来。

少爷。您还在发烧。旁边有人开口劝阻。

原来现在我的话需要重复第二回了?

抱歉,这就放您下来。

他走过去,拒绝我的搀扶。连同周围的土石一起挖起了一朵还未开放的玫瑰,全然不顾手被它的刺扎到流血。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梅林在之后总是听到追兵的声音,保妥起见,我们加紧赶路。伤口已经被认真处理过,但还是发炎了,又是几天的高烧不退。

可能是从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吧,他似乎体温总是要比正常高一点,但我总觉得在更早之前就有隐患存在,只是我们都没发觉。


真是让人担心的主人啊,虽然说起话来可不怎么可爱。


总之,虽然也精心照料,他的玫瑰还是死掉了,什么时候的事?记不清了,自从进了这座城堡,任何时间都好像是很久以前。

我曾亲眼看他披着毯子为玫瑰浇水。把它端在自己的卧室,可娇贵的植物受不了如此潮湿的气候,它的枯萎是任何物事也无法阻止的。

现在它死了。他说。那些混账却还好好的活着,我不知道,它的死有什么作用。


在平日,我尽力做好一个执事的职务之余,做了很多不应该我插手的事,是什么理由,我也答不上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即便是如此谨慎,在这三个月里,无论是外面还是城堡里,都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这样的生活也不会太长久了。

我直了直腰,去准备晚餐。

临睡前,我为他吹熄蜡烛,道声晚安。他的手揪住被子的一角,终于开口

你没有什么要向我解释的吗?

我很抱歉,少爷。

我指的不是你这三个月里做的事。

那么是?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这是您父母留给您的财富。

你知道。不是的。

以一个忠心耿耿陪了您十几年的执事的名义向您发誓。

任何一个执事里都没有像你一样会撒谎的。

......

我的家族从来没有修建过这样一座城堡

梅林告诉您的?

我早就知道的。他今晚说的话似乎过多了,在黑暗中咳嗽了两声,但依旧直着身子坐在床上。

所以我不知道,他继续说下去,这座城堡到底是谁的。那天我听到父母的密谈,他们打算把我卖给玩弄小孩的贵族来减轻责罚,而第二天,你却带着我逃出火灾,告诉我他们为我留了一座城堡。

我不认为这是你的,更不认为走到这里正好出现了这么一座城堡为我敞开。

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他问我,是神还是恶魔干的好事?

神总是冷酷的,不会救赎一个曾亵渎了它们的家庭。我想回答他,但没开口。

您需要睡一觉,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明天醒来我会告诉您所有我知道的。

赛巴斯。

怎么了?

就留在这里,哪儿也别去。点亮蜡烛。

我依照他的意思点燃了蜡烛,坐在一旁。他躺下来,伸手拉住我的手臂。

我就想知道你还能不能手段再恶劣一点,被上帝遗弃的臭虫。他说着,大幅度的笑了一下,身体微微颤抖,他想咳嗽,但忍住了

看看你干的好事,为什么从地狱跑上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欢迎你。他说。故意要把我激怒一样的口不择言。

我俯身直视他的眼睛,奇特的异色瞳孔。

破天荒的救人一次,却被您这样污蔑可真是教人难过,我用气声在他耳边说,这座城堡不属于您,我也不属于您,那又如何呢?还是您现在要跟我算账,要把我驱逐出去了?他的脸色苍白,指尖都在颤抖,尽力的瞪了我一会,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

现在我要收取我的部分报酬了,您不反对吗?我暧昧的摩挲他的指尖。其实不过是出于玩弄之心,等待着被他推开的一瞬。

他如同睡过去了一样,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但这是不可能的,他默许了我要干的事情。

我说,那么如您所愿吧。


间断的喘息搅乱了雨声,滴落在大理石表面。


第二天他起的比往常都要晚,我想他需要一些休息。他起床了,脸色很不好。

我以为你会守时叫醒我的,这是执事最起码的责任。

很抱歉,我是担心您的身体。

什么时候我的身体被你这么牵挂了?

这是我的职责。

继续执行你的职责好了。

是的。我不为所动。

按理说,我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某些需求,那天上午,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他已然知道了什么,我却摸不透他的意思,对于恶魔来说,去猜测人类的心理真是无聊透顶的一件事。

恶魔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莫非只是随意在人间游荡?

上帝创造世界万物,又用泥捏出人的始祖;

当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中偷食禁果而逐出天堂;

当堕天使背叛上帝而降格成魔鬼;

上帝给万物自由,是否早已明了自由会被误用?

我直了直身体,在城堡里放置药物驱逐蚁虫。天气逐渐放晴,无不阴冷的阳光一点点柔化了云层

我转过身看到他,他接触到我的目光,却不说话。


有时候说话没什么用。我意识到我被欺骗,可我显然受用在其中。他在喘息中突然开口。

当你把欺骗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时候,欺骗就不能算作欺骗,话语就彻底失去了作用。所以你想做什么,不必跟我说,你早已失去了所谓的忠诚。他缓缓的把手覆上我的眼睛。

真是漏洞百出的诡辩,我感叹,欺骗与否有什么重要呢,从结果来看,我并没有背叛过您 ,这还不足够吗。我尽量温柔的和他解释。

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痰中带着血迹,我为他披上衣服,抱他回房休息,他需要休息。我想他也知道时日无多。

我看着他睡下,走出城堡,居然找不到一点活干,我才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我与这座城堡的关系已经日渐淡薄。神创造了他的子民,然后又渐渐脱离了关系。我突然很想念城堡里的那几个家伙,对于恶魔来说,这可真是奇事。


用餐时,他们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天色渐晚,我点起蜡烛。那几个家伙突然凑过来问我熄灯能否晚些。他们要玩一个什么游戏,我看向他,他点头。

他们问我是否加入,我拒绝了。我向来是不习惯什么热闹。服侍少爷睡下后。那几个家伙闹哄哄的跑下大厅。我告诫他们不能发出声音,不然就出去城堡外面,他们点头,很听话的样子,我想了想,还是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这群人一直闹了三个多钟头,我看他们睡下,然后回房间,却发现梅林在门口站着,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你应该休息了。我想不出更好的话,只是觉得一些诧异。

他看着我,踱向走廊的尽头,微微佝偻着背,黯淡的光在他头上映出苍白。他的确是老了,他的身上出现了老年人所有的特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等我,就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

恍惚之中有人伏在我的耳边说话,虽然声音很小,但我确实感觉到了,暧昧的话语无法辨认。

他们终于找来了。尽管那些生长茂盛的荆棘替我们隐藏了痕迹,但他们依旧找来了,在我回来的一个星期之后,清晨乍然嘈杂,我打开窗户,看他们点着火把寻来,托了那天的好天气,居然不下雨。

那时在城里我便意识到某种不安,我本是想为少爷寻找一种治疗风寒之类的药物,虽然我披着斗篷,又遮了半边脸。我却觉得被人发现了,人类对于复仇的狂热远远超过任何想象。

趁着那天薄雾,我把当时接触过的一些人杀掉,尽可能的不落痕迹,然后匆忙启程。

时间并不容许我过多的思考。城堡里的其他家伙显然也意识到了。他们推开房间的门问我怎么办,我让他们把少爷叫醒,自己着手打点行李。我们要走了,我告诉他们,顺便把梅林也叫来。

哎?梅林不在他的房间啊

总之你们去找到他,快一点。我手下的动作也开始加快。他们冲出房门。那些人已经离城堡不远了。带着兴奋的咒骂着城堡和我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结局这个词,带着点宿命的意思,我接着想起了主人的身世,那朵玫瑰,城里的事情。这些画面在我脑海里一遍一遍的骤过,在我有些恍惚之际,我看到了梅林,他的背好像一夜之间驼的厉害。一点一点的走出城堡,没有著拐杖。

他出去了,我冲楼下说。随便谁吧,把他带回来。我接着去了少爷的房间。城堡里突然很安静,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一个人也见不着。


塞巴斯。他躺在床上对我说。

我们走吧,少爷,他们来了。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我突然明白他已不想再逃走。他开始用一种轻快的语调说话,你看看窗外。

我才看到,他们三个人已经出了城堡,缓慢的迎向那些外来者,我不敢确定他们的手里是否拿着刀。塞巴斯,和往常一样,我想喝茶。

我看着他,像是被感染了。我说,还不到早茶时间。

我听到下面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我听到了梅林的声音,剑刺过肉体的声音,还有谁的哀叫,震飞了几只栖在树上的鸟,是乌鸦还是白鸽。此时我已无暇细想。


我是为了什么来帮他的呢?对我来说,我不过是一个游荡在尘世的恶魔罢了。我同许多人达成过交易,我帮他们完成愿望,他们献给我灵魂。

然而时间越长,我便越发厌倦。那日一位执事装扮的人问我是否想要当贵族的佣人,我答应了。

那可怜的老执事,在他察觉到夏尔和这个家族都身陷困境后,同我签订了契约,我作为执事尽力照顾命不久矣的少爷,而他为此献出生命。

而时间久到,我竟然已经忘记了契约已经达成。


下面的打斗声越发大了。我看着少爷,他急促的喘息几声,对我说,赛巴斯,把我装过玫瑰的花盆拿来。

我依他所言下楼,心中的不安却越发放大,我回到房间,我的主人直挺的躺在床上,只有胸脯还微微起伏。

就这样吧,他说。

我把花盆放在他的身侧,他的脸颊是不正常的晕红。

我俯身吻了吻我的主人,最后一次的。他看着花盆,我从没见过他如此释然。我们几乎没有注意到,雨在不知不觉中下了起来,越来越大,直到风夹着雨点冲破门窗,沉闷的雷声在云间滚动。我从未见过雨如此之大,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它带着毁天灭地的决意而来,冲破了所有存在的桎梏而降落于世,没有人可以阻止。城堡随着雨声缓慢倾塌,一点点的被吞噬掉外部所在。就像建造它时,任何物事都无法挽回。

所有的一切都在倾塌,我再也无法从凭借的这些中寻求真实。

我看着他,我希望他不再去想其他的,包括他的混账玫瑰。他轻轻的笑了,却抑制不住般的又放大了声音,于是我只听得到他的笑声。他真冷淡,即便是在最后,也不屑把与爱有关的情话施舍给我一点。我纷杂的思绪中闪过这一点后,又释然了,毕竟我们两人原本就从未谈过爱情。


再也不见了,在雨点漫上他的脸颊时,他这么说。




End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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